北京冬日的寒意尚未退去,但在国家奥体中心综合体育馆里,来自各地的体育企业代表却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暖流——一场以“规范涉企执法、提振企业信心”为主题的体育产业座谈会在这里举行。不同于以往只谈成绩、只谈赛事的体育新闻,这次的主角是那些为体育发展默默提供装备、服务、场馆和科技支撑的企业,以及围绕他们的监管与执法环境。座谈会特意选在一场高水平篮球联赛开赛前进行,场内紧张激烈的对抗与场外理性务实的讨论,形成了颇具时代质感的同框画面:一边是比分的起落,一边是营商环境的升温,折射出中国体育在新发展阶段的双重发力——既在竞技场上比拼实力,也在制度层面优化规则。
近年来,随着城市体育公园、冰雪场馆、青少年培训机构和体育科技创新公司的快速涌现,体育产业已经成为不少地方拉动就业、激发消费的重要引擎。但一些企业负责人反映,在项目落地、场馆审批、安全检查、广告宣传等环节,仍会遇到执法尺度不一、标准不清、程序不透明等问题,影响了投资节奏,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行业信心。“有的地方对大型体育赛事的噪音控制要求和对普通广场活动是同一套标准,导致我们改造球场的项目一拖再拖。”一位来自华东地区的场馆运营公司负责人在会上直言。如何在依法监管的前提下,避免简单化、一刀切的执法,让体育企业在公平、稳定、可预期的环境下竞逐,这是这次会议聚焦的核心问题。
在当天进行的一场全国青年田径邀请赛中,组委会展示了新近上线的“智慧赛事监管平台”:赛事审批、场馆消防验收、临时搭建审查、广告投放审核等信息都在同一平台可查,各级监管部门的流程和要求清晰可视。“我们希望把所有‘该管的’放在阳光下,让企业提前清楚规则,而不是等到检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还要这个证那个表’。”负责该平台开发的一家体育科技公司负责人表示。规范涉企执法,首要就是以制度化、信息化手段防止随意性,把“人情执法”和“运动式执法”的空间压缩到最低,为企业预期“画线定边”。体育部门相关负责人在采访中说:“过去有的地方对同一类体育培训机构,前脚宽松后脚收紧,标准摇摆,让企业不敢扩张。现在就是要统一口径,该严的一视同仁,该放的依法放开。”
问题反弹往往源于“风头一过、老毛病又来”。在规范涉企执法方面,一些体育企业并不陌生:前几年某些地区集中开展“安全整顿”,大批小型健身房、民间球馆因为消防、资质等问题被限时整改甚至关停,行动当时声势很大,但后续跟进的标准化建设、长效机制却并未完全跟上。等集中行动结束,一些地方老做法卷土重来,要么重新走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全隐患依旧存在;要么又出现“为检查而检查”的形式主义,让企业疲于应付。“反弹的本质,是没有把规范执法内化为日常机制。”一位长期研究体育法治的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认为,要防止问题反弹,体育执法要从“运动式冲刺”变为“常态化细水长流”,在制度设计上突出三个关键:一是执法标准稳定持续,避免频繁变动;二是监管节奏均衡可预期,减少突击检查式干扰;三是结果公开可复盘,让企业和社会能监督。

本赛季的全国排球超级联赛给了外界一个可观察的窗口。几年前,部分俱乐部在主场安保、看台设施、赞助广告等方面,时常遭遇“地方标准不清”难题,有的城市对体育场馆的商业广告设置与文化场馆“一刀切”,令不少品牌望而却步,球队商业运营吃紧。针对这些问题,中国排协会同相关部门推动出台统一的赛事场馆安全与商业开发规范,把安保、消防、人流组织、广告位设置等要求进行细化和标准化,并通过培训向地方执法部门同步解读。“以前一个广告位置能不能挂,全靠临时请示。现在有了红线、黄线和可操作的细则,监管部门也心里有数,我们也敢长期签约赞助商。”一位联赛俱乐部总经理说。成绩背后,是规范、高效、稳定的执法环境为联赛乃至整个排球产业提供了托底保障。
规范涉企执法,并不意味着放松对违规行为的约束。在这次体育产业座谈会上,多个案例说明,真正让企业胆寒的不是“严格”,而是“失序”。某地曾出现未经审批擅自办赛,导致严重安全事故的典型案例,后续追责过程中也暴露出审批越位、监管缺位、执法错位等问题——有的环节无人管,有的环节多头管。反观一些规范执法的地方,企业虽然一开始觉得流程繁琐,但随着标准透明、时间可控,反而获得信任。“我们做运动康复和青训,最怕的是行业‘劣币驱逐良币’。如果执法不严、不规范,违规低价办班的机构会挤压守法机构空间。”一位广州的青训机构负责人表示,他更期待“严格而公道”的执法,尤其是在未成年人保护、场馆安全、用药管控等领域,“越是高质量发展,越离不开高质量监管。”
体育是最讲规则的领域之一,比赛要靠规则保证公平,产业发展同样离不开规则保障。防止涉企执法问题反弹,关键在于把“规则意识”贯穿到体育治理的每一个环节。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越来越多的体育企业开始主动参与地方体育法规、行业标准的征求意见过程。一位长期给职业俱乐部和大众赛事提供计时计分系统的企业负责人提到,他们正在和多个城市共建“体育赛事公共服务标准库”,把多年积累的技术规范、服务细则嵌入地方标准,让未来的执法有章可循、企业有本可依。“以前总担心招投标和验收时出现临时增加条款的情况,现在如果能把要求前置并公众化,就能减少很多不确定。”他认为,企业不惧怕被监管,更希望在统一、透明的规则下良性竞争。

提振企业信心,既要在“事前服务”上下功夫,也要在“事中监管”和“事后救济”上形成闭环。在东部某沿海城市的新建综合体育中心项目中,当地体育、住建、应急管理等部门试点推行“联合踏勘、一口告知”机制。项目初期就组织各部门实地勘查,把可能涉及的审批、资质、安全要求一次性告知,并通过线上系统形成清单,后续检查严格按照清单执行,既不给企业加码,也不搞“意外放水”。“以前我们最怕遇到那种查到一半,又临时说要补某某证明的情况。”项目承建方负责人说,“现在流程虽多,但至少一步步都是照着清单走,预期是清晰的。”而在事后救济方面,多个地方体育局与司法行政部门合作,建立涉体育企业行政复议“快速通道”,针对赛事审批、场馆经营许可等争议,设置专业化调解和复议机制,让企业的合理诉求有地方说理、有渠道解决。
看台上,青年运动员们正在为争夺决赛席位拼尽全力;看台下,企业代表和监管部门围坐一圈,讨论的是如何用更规范的执法,为这些年轻人创造更广阔的赛场和更可靠的产业支撑。从赛事组织到装备制造,从体育直播到智能健身,从校园体育到老年人体育服务,每一个细分领域的企业都在用实际行动回应市场需求,而他们需要的,是一套稳定、透明、可预期的执法环境——既能坚守安全底线、守住行业规范,又能避免简单化执法、杜绝层层加码。规范涉企执法,防止问题反弹,不只是监管部门的一道“必答题”,也是体育企业与行业协会共同参与的“协同题”。当规矩写在纸上、立在心里、落到场边,当执法既有力度又有温度,体育企业的信心也将在一项项赛事的哨响、一座座场馆的灯光中不断积聚,助推中国体育在规范与活力中奔向更广阔的赛场。
